歐億5代理官網_長江從此少了一位救援者
長江從此少了一位救援者,2010年,他創建武漢市長江救援志願隊,帶領這個隊伍挽救了700多個人的生命。他說,“我不可能看到一條生命在我面前消失。”,
長江從此少了一位救援者
俞關榮大半輩子在救人。
2010年,他創建武漢市長江救援志願隊,帶領這個隊伍挽救了700多個人的生命。他說,“我不可能看到一條生命在我面前消失。”
他熟悉長江,他知道哪裡的堤岸坡度超過30度,哪裡的青苔最厚最滑,哪裡的台階下面被江水掏空。他把黃鶴樓碼頭迴流50米的“三角區”,稱為武漢水域最危險的地方,2014年,他和同伴在這裏救了24條生命。
他曾描述,年輕的他第一次救人時,“那個人按着你的肩膀往水下按”,那種恐怖的眼神他怎麼也忘不掉,那是一種“求生的本能”。
他可以在水下憋3分20秒。可2月6日上午9時30分,他沒有憋過那口氣。71歲的俞關榮因患肺炎去世,死前未被確診為新冠肺炎。
在生命最後的日子,他給朋友留言:“一個多餘的字,一個多餘的動作都能讓人喘個不停”。
妻子王天蓉說:“他救了一輩子人,最後自己需要人救的時候,連親人都沒有辦法。”
生病前幾天,俞關榮去成都參加救援培訓。臨走前,他跟隊員郝振海說,有關救援隊的後續發展,自己有很多想法,回來再跟大家交流。沒想到,這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。
在圈子里,大個子俞關榮是有名的健美先生,他跑馬拉松,橫渡長江,家裡的啞鈴太太提都提不起來,不打麻將不喝酒,沒有一根白髮,大家說他“最少得活到90歲”。
起初,沒有人將他與新冠肺炎聯繫起來。
妻子王天蓉記得1月11日那天,俞關榮出去跟老同學聚會,玩了一整天,晚上回家后說有點冷,“一會就開始流鼻涕”。她給不怎麼吃藥的丈夫吃了两天感冒葯,“多喝點開水”。
1月13日,星期一他就去上班了。
1月16日,王天蓉發現,俞關榮不僅感冒沒有好轉,咳嗽了,還有點喘,身上關節也有點疼,“像是沒精打采”。一量體溫,發燒到38.4攝氏度。
1月17日一早,他們去協和醫院,掛了普通門診,還拍了片子,醫生告訴他們,俞關榮的肺部有感染,要打針,“連着3天,打3支頭孢”。
然而,打針后,俞關榮的身體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。王天蓉後來後悔不已,當時,她讓丈夫找醫生換成進口葯打,但俞關榮不肯,說“買點維C銀翹片,煮點紅糖水在家裡喝”。
“當時我們在協和看病,提都沒提,什麼發熱門診,什麼新冠狀肺炎,根本都沒有往上面想。” 王天蓉說。
俞關榮生病的這幾日,也是武漢疫情通報的空白期。1月12日至1月17日,武漢衛健委稱,無新增病例。1月19日,武漢通報一夜新增136名患者,不過新聞說:傳染性不強,疫情可防可控。
直到1月22日,王天蓉發現丈夫的病情開始加重,高燒到39攝氏度,去協和醫院再次看病時,丈夫坐在板凳上,頭倚牆,“咂着嘴巴喘氣”。但這次,醫生讓她馬上到發熱門診看病。
醫生讓俞關榮去打两天針。23日,武漢市封城,市內沒有地鐵與公交車,她只好和俞關榮騎共享單車去看病。王天蓉看見喘氣的老伴將單車騎得左右搖擺,像扭麻花一樣。
第二天是除夕,女兒送他們到紅十字會醫院。王天蓉說,醫院人挨人,連坐的位置都很難找。他燒到39.8攝氏度,不想講話,坐在一個不會吹到風的地方,頭靠着牆。那天下中雨,王天蓉打着傘站到外面,隊伍很長,半天動一個,跟前面人貼着,人都急死了。上午10點多鍾去的,打完針到凌晨4點多鍾才回家。
王天蓉說,自己懷疑老伴可能就是在那段時間感染的。1月26日,她陪着俞關榮去武漢市紅十字會醫院拍CT,醫生告訴他們,俞關榮“雙肺感染很嚴重”,當時,俞關榮已沒有了上樓梯的力氣。郝振海給他打電話時,俞關榮直言“太難受了”,每兩分鐘就要喝一口水,將口腔里的黏痰壓下去,“否則呼吸不暢通”。
27日,他已經不能自己穿襪子和褲子,喘得厲害,平時5分鐘的路,走了半個小時,“腳都抬不上車了”。
王天蓉曾多次向醫院、社區求助,希望能將俞關榮安排住院,都沒有結果。1月29日,在朋友幫助下,俞關榮終於住進武漢市第六醫院,王天蓉鬆了口氣,說“心裏的鐵坨掉地上了”,她跑了3條街給老伴買了面吃,但沒想到,那是自己見他的最後一面。
2月6日,俞關榮去世的消息很快在救援圈傳開。得知消息,64歲的張建民哭了一上午。
張建民是長江救援隊的第二任隊長。他說,老俞從不發脾氣,講義氣,總是笑眯眯的,“大家都很喜歡他”。
2010年,俞關榮在網上召集大家成立一支救援隊,“相互傳授一些救人經驗。”張建民回憶,當時有100多人加入了救援隊,俞關榮以全票當選隊長。
據武漢市水上公安局統計,2010年以前,武漢市平均每年都會發生100多起溺亡事故。2010年到2013年,這個数字下降到每年60起左右,2014年,溺亡事故減少到了20多起。
張建民說,以前大家都是憑藉一腔熱情救人,“沒有掌握科學的救援方法”。
俞關榮想找到一套救援體系。54歲的郝振海是長江救援隊培訓部的負責人。俞關榮帶他一起去北京參加應急救援課程,去紅十字會做志願者,學習急救知識,“我們學完后,再去教別人”。
俞關榮說:“一個救援隊單在長江里救人還是不全面,應該把培訓搞上去,兩條腿一起走。”
這個倡議在當時遭到很多人反對。“每年在長江里撈幾十個人就行了。這就是我們的功勞。撈上來,交給120就完了。”郝振海回憶。
但俞關榮堅持,要學會急救,培訓的第一節課就是心肺復蘇。
心肺復蘇一直是他心裏最深處的“疙瘩”。
2005年,俞關榮的兒子在上班時搬電扇,意外觸電身亡,死時只有23歲。“這件事對他的打擊非常大。”王天蓉記得,俞關榮獃獃坐在沙发上,3天不吃不喝,任由眼淚和鼻涕流。
很長一段時間,他坐公交車時哭,下雨時哭,半夜時哭,他總想,如果有人給心臟驟停的兒子做心肺復蘇,兒子可能就不會死了。
他一個人去登珠峰,他說,那裡的山離天最近,爬到頂峰,就能跟兒子離得更近一些。
在珠峰大本營,俞關榮發現優秀的登山者都提前做好了各種應急預案,他們看起來最不怕死,其實他們最尊重生命,他們會用一切辦法“活下去”。
“登山改變了他。”王天蓉說。他感覺 “還有很多事要做。”
長江救援隊的隊友成了俞關榮的第一批學生。
隊員們救過人,也眼睜睜看過生命在自己手中離去。2002年,他們救過1個溺水的大學生,撈上岸后,郝振海眼看着學生的臉色從青到黑,十幾分鐘后,他的鼻子、嘴巴開始流血,等急救醫生趕到,一摸頸動脈,已沒有生命跡象。醫生問他,給做心肺復蘇了嗎?
“不會做,不敢做!”郝振海說,那時他只會撥打120。
後來,大家開始培訓急救課程。郝振海培訓很緊張,生怕講錯,俞關榮鼓勵他,你只管講,講錯了我給你糾正,你要是不講,永遠也上不了台。後來,郝振海每年都講個幾百場,“徒弟教徒弟。”
他們不再只是濕着腳在江邊了,他們去學校進社區,教居民如何防火防觸電,教老人如何預防心血管疾病,應對出血與燙傷。